迅疾的破空声接踵而至,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少女伫立在原地,环顾四周,冷哼一声,抽出了悬在腰间的鸳鸯刀。
一长一短的鸳鸯刀横在有节奏地起伏的胸脯前,刀背带着青芒,透露着一股凌厉的锐气,似乎能够轻易划断那飘零滑落的竹叶。
沐清水的眼睛闪过一抹异色,显然是对那品相不凡的双刀起了兴致。
俯视而下的视野非常的微妙,沐清水原本还痴愣于双刀的眼眸顺着握刀的那双玉手渐渐向上,攀爬到了那起伏不定的胸前,后来竟然索性将直勾勾的眼睛停在了那里,完全忘却了逐渐围拢的人群。
“大概有素心三个那么大吧……”
沐清水腾出手在自己的跟前比了比,画了个浑圆,竟还唉声叹气了起来,生出了一副十分惋惜的神情。
五子的大眼睛可是一刻都没从那混蛋二师兄的身上移开过,此时的他鄙夷地撇过头去,不去看举止猥琐的沐清水,臊红了脸咬着牙发誓出去以后一定要跟素心姐姐打小报告。
还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的那种!
竹林之上,一大一小两位师兄弟神态各异,只不过他们脑海中所想的对象却是同一个人。
长脸僵尸和那半透明的残魂都被沐清水收入了瓶中,只是暂时封住了瓶口,没有着急炼化。
下方的竹林里,除却暴露在视线之内脸覆面具的少女之外,还有强度不一的十数道气息,沐清水能感觉得到,他们都是冲着那位少女而来的。
荒山野岭的,十几个半大的小伙子不去睡觉修炼却跑出来围剿一位修为颇高的少女,的确有些意思。
屈指一弹,沐清水定住了正在瘙痒的五子,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便不再理会。
半盏茶的时间,少女仍旧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隐匿在密林中的人,她不主动出手,隐蔽在周围的追兵也不愿意有所动作,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下方一共有十六道气息,都是没有刻意隐藏的那种,就目前来看,沐清水已经能确定,那十几位门派弟子都是三境中段到大成的修为,身材有些浮夸的少女显然境界要更高深一些。
实力压制是一方面,可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至于为何到现在都不曾有所动作,沐清水大概是能猜到了一些。
一抹光亮闪过了沐清水深黑的眼眸,他能看到,也能感受到少女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冷厉的气息。
不同于灵气外开的威压,那是一种难以抑制和隐藏的气息,只有亲手触摸过鲜血的人才能生的出那种独一无二的气息——杀气。
杨老邪曾告诉过沐清水,当一位亡命之徒走投无路,临近绝境的时候,就算他再能隐藏,也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那种杀伐之气。
就像是一个诅咒,只要你曾冷若冰霜过,只要你曾屠戮过与你一般的同类,只要你的脸上曾残留过飞溅的血珠,那种味道便会伴你一生。
手持双刀的少女眼见逃跑无望,竟然不自觉地生出了杀气,即使是见多识广的沐清水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般年纪手底下就有过好几条人命,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那都绝非是寻常人的手段。
练气士的世界其实与那寻常百姓眼中的世俗江湖十分相近,蝇营狗苟见不得光的事儿也并不少见。
例如五十年前屠尽乾宗的侩子手林郎,曾几何时还是乾宗三长老座下的得意弟子呢,待真相水落石出,谁又能想到这般欺师灭祖的行径背后竟是长达三百年的世仇,几乎可以追溯到乾宗宗主的爷爷辈。
三十年前杀妻葬父的南陵食人魔,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变态的欲望,想要练就两具拥有灵智的行尸,而那炼成灵智的药引子就是献祭自己的至亲之人。
还有二十年前的白烛镇杀夫魔女,十五年前的白浪街血流漂橹……
种种事实都可以证明,修士届也是广泛存在着这种杀人越货,血海深仇的故事。
年过半百,出入过江湖,在红尘中历练的前辈们,在几十年的修士生涯里多多少少沾染上了些许因果。
至于爆发矛盾,甚至刀剑相向,只留一人踏歌而行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毕竟,手刃自己的同类在大多数时候可并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
可这正值芳龄的二八少女又何来的缘由主动去触碰那道不得已而为之的界限呢?
这次历练和比试有三宗的长老坐镇,虽然不会时时刻刻监视着三宗的子弟们,但也墨守着人命是底线的共识。
所以只要爆发了冲突,最后危及生命,长老们就会利用大神通将伤者抽离出去,保住性命。
当然,他们也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作为宗门德高望重的长老,他们有义务护住自家弟子的性命,但却没有闲工夫去主持公道。
谁是谁非,谁是施暴者,谁是受害者,这些都并不重要,因为,宗门外面的世界也一样没有人这般问你。
人们看的是结果,要的也只是结果。
“平日里你们这群家伙总是对我等毕恭毕敬,怎的,现在上了山,不用担心被追责了,就一个个地露出了真面目?”
少女活动了一些自己的右臂,对着走上前来的人影说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柳师姐,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少年的身形算不得高大,颇为俊秀的面庞配上清脆的嗓音,一看就知道是个年纪偏小的主。
面具遮挡住了少女的脸庞,看不清神情,“看来所谓的同门之谊不过只是个笑话罢了。”
少女取下了系在白净脖颈上的项链,挑在食指上转了一圈圈,笑道:“不过是位中四境修者残留下来的半颗金丹罢了,让与你们也无妨……”
银色的项链在少女的指尖上转来转去,油头粉面的少年死死地盯着那个能藏纳物品的宝器,仿佛能够破除禁制,看到里面那颗金光闪烁价值连城的半颗金丹。
少女抬起了下颌,像是颇为满意少年的反应,旋即将项链收回手心,奋力抛出,接着大喝一声道:“这金丹我不要了,你们谁想要就去找吧。”
灌注了灵力的银色项链在月光下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它飞跃了树梢,穿过了枝桠,连清脆的声响都没发出,便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油头粉面的少年长大了嘴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警觉的他直勾勾地盯着戴着面具的少女,叫道:“你没有扔掉,你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走,东西还在你身上对吧。”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昏了头脑,越说越激动,竟径直走上前去,要强行搜寻少女的周身。
一抹寒光刹那间闪过少女狭长的眸子,心底一个声音响起——到了狩猎的范围了。
只是,还没等到她出手,一阵突兀的破空声自右侧二十丈外的密林响起,黑影迅速掠过,前进的方向正是方才项链飞出的弧线。
“蠢货,那是这婊子的障眼法,你们不要被蒙蔽了。”
尽管少年的心里更倾向于这是少女的脱围之策,但他的步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左侧迈出。
紧接着,又一道迅捷的身影突兀出现,带着微微的红光,跟上了先前离去的身影,并留下了一句话。
“大家别听那小子的,估计他先前就与那前面离去的人串通好了,让他在这里拖住我们,好伺机寻得金丹。”
此语一出,原本还在两者之间犹豫的身影们也纷纷跟了上去,去寻得那梦寐以求的金丹。
只是三息的时间,十几道尾随而来的身影便先后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粉面少年咬了咬牙,一跺脚,也跟着追了上去。
少女收回了紧绷的手臂,将鸳鸯双刀插回了刀鞘,抬起头来,对着慵懒地靠在弯枝之上的少年说道:“想要我身上的东西,那便随我来吧。”
说罢,少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月光幽幽,弯曲的竹子弹回了原状,那原本倚靠在上面的少年郎此刻也不见了踪迹。